田舍 空间

(1)夕陽戀上黃昏

夏中田匆匆趕到彎仔碼頭，一陣秋風吹來，從海上帶來陣陣腥味，中田用手梳理了一下還沒光禿的灰黑的頭髮，他跟在人群後一步一步地走向渡輪關閘。

突然響起了幾聲關閘的鈴聲，人們急忙衝向渡輪入口的電子收費閘門用八達通擦了一下，然後又急忙擠到候船室等待渡輪的到來。候船室裡擠滿了乘客，吵雜得很。這時一艘渡輪慢慢地開了過來，岸上的工作人員在忙着準備迎接這艘渡輪泊岸。船慢慢地湧起了巨浪，船舷晃動了幾下，「碰」的一聲渡輪撞着了碼頭的木欄，工作人員吹響了哨子，然後放下跳板，船上的乘客蜂擁而上跨過跳板上岸了。

~~~~~夏中田揀了一個靠邊的位子坐下，他的左手掛在船邊的欄杆上，他那雙看來還很靈巧的眼睛看向船窗外。

這時天色漸漸泛黃，人們坐好了，渡輪開始離開碼頭，慢慢向着海中駛去。

船開出離岸幾百米的時候，從坐位上對着西環海面看去，一輪紅日已經像剛打破的蛋黃似的紅彤彤地掉在西環海面。大嶼山一帶飄着片片紅霞，夕陽與晚霞把整個西邊的海面映得金黃一片。

每當有船隻漂過，擊起波濤洶湧的白浪把倒映在海面的蛋黃打破，海面溢出閃粼粼的金黃，他沈醉在黃昏最後的溫柔。突然，他發覺有一對眼睛在注視着他。

他回過頭來，那張似曾相識的笑臉對著中田點了點頭。他禮貌地也笑了笑，這時船上的氣氛顯得特別溫馨。

夕陽己經沈下遠遠的山邊，突然他背後有把女聲在問道。“請問你是夏中田先生嗎？”他回過頭來，原來剛才向他點頭微笑的女人已站在他的背後。“是的，你是那一位？”“我是笑楹，你還記得當年那本「當代文藝」嗎？我們就在那本文藝雜誌裡認識的。”中田那有不記得的呢，因為這本「當代文藝」曾經登過他投稿的一篇詩歌，雖然好幾十年了，他還是在這本雜誌裡結識了她。笑楹看起來和當年的臉龐沒有多大的分別，只是兩鬢長出了一些灰白的毛髮。中田叫她坐下，兩人繼續聊起往事。

一陣的海風從窗外飄拂而來，把她那還很濃密的額前的頭髮吹亂，她用手撥了撥髮鬢，然後微笑著自言自語地自嘲起來。“老了，怪不得你認不出我。但你好像吃了常青草，你除了少了幾根頭髮和眼角有幾條魚尾紋外，你還是那麼年輕。”“你也改變不多，只是時間久遠印象有點模糊是了。”夏中田對她說了一些客套話。

有人說街上遇故知格外高興，他們聊起往事就像昨天 一樣。突然一聲笛鳴，打亂了他們興致勃勃的談話。

船頭有個外國人在拍照，鎂光燈閃過不停。

笑楹憶起他們相識見面的情景。“我們是在早上太陽升起時在渡輪邂逅的，那時朝陽剛從鯉魚門升起。記得你胸前配戴了一朵紅色的襟花，那是他們相見時的記號。“你剛畢業出來找工作對嗎？”她看了看前面在拍照的外國人，然後回過頭來笑著說：“你還帶了相機替我拍照，相片我還留著。那天是上午，今天夕陽西下的黃昏又與你相遇，你說巧合嗎？”時間飛逝，轉眼間就過了幾十年。乘客紛紛起座準備上岸。

當她站起來的時候有點困難，夏中田急忙把她扶起。“這雙腿的關節好像殭硬了似的不聽使喚，醫生說是我的骨骼開始退化，幸好並不嚴重。”“看中醫很有療效，你不妨試試看。”中田關切地推薦。她情深地看了夏中田一眼，然而她那對大眼睛仍然那麼靈閃。“丈夫兒女沒陪你出來嗎？”中田提起了她的丈夫，她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她並沒有回答夏中田的話。“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我們下次見面時再詳談好嗎？”船泊岸了，人們蜂擁而上，夏中田跟在笑楹的背後，柋小心翼翼地護着她。

夕陽早己沈落西山，尖沙嘴碼頭人頭湧湧，星光行的玻璃幕牆的動感廣告在閃動，一切和幾十年前不一様了。火車站變了文化中心，車站的鐘樓孤獨佇立在原位

當他們走到十字路口，中田突然有個請求。“笑楹，你有空嗎？”她抬起頭來看了看他，“找個地方再聊聊好嗎？”海水嘩啦啦地撞擊碼頭下的木樁，水光波影閃動著，粼粼閃閃地好像在替笑楹回答他。她停了下來，思索了一會，然後說：“好吧！”

“你吃過飯了嗎？”笑楹點了點頭。“我們去咖啡廳喝杯咖啡好不？”中田點點頭。“不過我還沒吃飯。但不要緊，咖啡廳也賣三文治，我吃一點麵包就行了。”

他們剛走到位子，她把手袋往枱上一擱，夏中田一眼就看見「Prada」這個英文字。“看來你的生活還不錯吧！你一身名牌。”笑楹笑了笑。“中田，你的情懷變了，以前你不會注意這些名牌的，現在你一眼就看出手袋的牌子來，你對名牌也很有研究呀！”說完他們互視一笑。“哪裡，你是知道我是在酒店工作的，出入酒店的豪客都是名片纏身，看多了我也被迫認識這些牌子了。”

笑楹環顧了一下四周，從這裡透過一道玻璃，可以看到街外的人來來往往，這裡正好對着對面街的一間專售名牌商店，那裡仍然有很多國內的遊客在門前等候，男男女女蹲在街邊，他們有的在抽煙有的在閒聊。地上放滿了包裝精美的大包小包的貨物，一串串霓虹燈在櫥窗四周閃動，好像在招引這些國內的豪客。

“你現在喜歡喝咖啡了？記得以前你不喝咖啡的。“喲！中田，你還記得我以前的事，事隔那麼久遠，你仍然把我的嗜好記著。”“第一次的約會應該十分深刻，你說你不喜歡去冰室喝奶茶咖啡，你喜歡喝中國茶。”“那是我的父母常常帶我們兄弟姊妹上中國酒樓喝茶之故，他們順便吃午飯。”夏中田的記憶好像並沒有被歲月沖淡。

咖啡廳的年輕人親密和歡笑又使他們好像回到從前，那時代的年輕人都一樣，總是在帶領潮流。她從手袋裡掏出一副老花鏡。然後掛到臉上。夏中田偷偷地看了看她，她發現中田在注視著她，臉上竟然紅了起來，好像當年第一次見面的感覺。

“笑楹，你想吃點什麼？”她摘下眼鏡，把餐牌放回桌子上。“我有高血壓，餐廳的食物都是高卡路里的東西，我還是不吃了。”“你並不肥胖，你有高血壓嗎？”“都幾十歲了，老啦！什麼病也來了。”“別那麼說，你還有兒女福要享呢？你先生都好嗎？”中田提起她的丈夫，她把臉一沈，好像不願提起她的丈夫的樣子。“別提他吧！我們早在十多年前就分開了。”“為什麼？當年你離開我不是和他結婚了嗎？”中田撩起了往事。“還不是你？”她突然在責怪起中田來。“這又與我有關？”“你很細心，但很不瞭解女人，當年我給你的信並不是說要和你分手，因為我們瞭解還不足，我爸爸又反對我大早談戀愛。表面要求我們少點見面，可你誤解了是分手。此後你就沒再約會我了，其實我多麼渴望你給我來電話。在當年你難道要我一個少女主動去找你嗎？但等呀等呀，你連電話也不給。幾年後我才在巴士上遇見我的初戀情人，後來就結婚了。你說不怪你還怪誰？”

“這些不開心的事就不要說了，都過去了那麼久，那你與你的丈夫又怎麼了？”“他把生意轉移到東莞，他在東莞包了一個北妹，還有孩子呢。”“那你不是很傷心嗎？”“傷心倒有一些，幸好我的兒女都長大了。女兒嫁了，而我兒子也找到一份好職位。”中田嘆息了一聲。“你呢？你還在政府的田土廳工作嗎？”“我在去年從政府部門退了下來，生活不成問題，但是無聊得很。”夏中田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那就好了，你應該無悔呀。”笑楹反過來探問他的近況。“那麼你的生活又怎麼了？太太都好嗎？”不提也罷，一提起家庭他有點憂傷。“笑楹，我們今天暫時不談這些好嗎？下次我再與你詳聊。”的確也是時間不早了，年輕人都在卡位上親熱起來，外面的行人開始稀少，蹲在街邊的自由行都走光了，連窗櫥邊的霓虹燈也暗淡起來。“我們回家好嗎？

走出咖啡廳，中田把她送到尖沙嘴地下鐵站，她深情地看着我。“看來你的環境不怎麼好是嗎？”“你怎麼知道？”夏中田苦笑了一下。“從 你的眼神可以看出來。”“你真厲害，你連眼神也能看出人的生活狀況…”“好啦！你回去吧！地鐵直達我樓下，我常常自己回家，別擔心。”一列從荃灣開到中環的列車緩緩開進月台，當地鐵打開玻璃幕門，笑楹也隨着人群走了進去。當列車幕門慢慢關上，她還回過頭來和中田打了手勢，而中田目送列車離開了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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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戀上黃昏(2)

山頂的風很大，然而大嶼山方向已經泛起紅霞。如果黄昏缺少夕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