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海岸 空间

警察杨角的诗歌
1.《忘忧谷》
在一汪流水，和一座山谷面前
想到李白，就不错了

想到送客的船，打烂在
深山里，那就是惊喜

谷底的碎石，至今保留着钉子
和铁锚的形状，在时间里反复生锈

忘忧的人从山谷走出来
江山已改换门庭

一片白云自山顶飞过。半山腰，那只
枇杷上的白鹤，是未曾飞走的汪伦的前身

2.《蛛网》
这脸上的胎记
这一粒无限放大的雀斑
一张靶纸悬于空中，一个走钢丝的人
居住在它的十环
时光是圆形的，带着风眼，在房梁上，在楼梯间，像风
从两棵大树的空隙间吹过去
纷繁的尘世到处是蚊蝇、飞蛾和带罪之人
确实太需要了
需要一只剧毒的眼睛

3.《芦花》
我喜欢叫它马儿秆
叫它随风倒
叫它驼背
其实它也有腰杆笔直的时候
开花之前，它玉树临风
像举人家的书童
开花是一棵草的临界点
好比第一缕白发
带来了低头，带来了顺从
面对肆虐的风雨
它必须用毛发向秋风交税
直到耗尽所有汁液，身子干枯，一瘦再瘦
直到像一个人被一根火柴带走

4.《晨 诵》
早醒的事物是安静的
这就对了，说明万物和人互换身体
也能获得成功

风还没起床，树叶轻声说话
露珠头也不抬，一门心思
缝补着花草的嘴巴

我们尽量用唇语
提醒早醒的麻雀，把脚步放轻些，把声音
放到叶脉穷尽处的断崖

人类终于找到了与兔子的相似性
在清晨，有人把窗户推开，伸出头来想说点什么
但很快又缩了回去，把窗户重新关上

5.《碑 林》
在这座城市的北边
有一片碑林
睡着八十年前一队路过的红军
据说他们不是死于战斗
而是死于饥饿与寒冷
这从碑的形状就看得出来
清癯、挺拔，枯瘦中带着一种骨气
眼神如头顶的红星
很多年了，我习惯在思想生锈的时候
来碑林走走
求助于那刺向蓝天的刀
刮去我体内的乌云
每次都是如此
当我在阳光下获得新的光芒
衣角扬起，我一次次看见
我秋毫无犯的父辈，和从那年冬天
吹过来的风

6.《最后一个证人》
那个走下山坡的人满脸绯红
像喝了酒，西山只记住了
他远去的背影

那是最后一个离开黄昏的人
之前，他曾坐在山顶
目睹黑夜狮子一样扑来
就要吞噬万物与众生

他是唯一掌握真相的人
除了他谁也说不明白
炊烟为何迷路
萤火虫该在哪片区域适时掌灯

那个最后离开黄昏的人
可能已经转世
隐匿于茫茫人海
我寻找三十多年了，我的诗歌
至今仍抱着原始的初衷